【糖珍】世末歌者
世界末日 | 破镜重圆|
今天是世界末日。
一个月前，高能粒子流会在今日横扫而来的消息终于由官方发布，他们公开表示了无能为力。
于是世界摧枯拉朽般地混乱了十天，对全世界宣布的死刑让所有人都不计后果。一开始人们还期望着转机，但随着各大企业家的隐晦发言，仍在工作岗位上的人日日递减。人们在惶恐与震惊中积压着的绝望情绪在历经万户啼哭的一个沉沉夜晚后，第二天随之喷薄，成体系的治安没有了，因为没有人工作了，人力的缺失导致货币经济、供粮、水电、交通、医疗无一不是一塌糊涂，暴动的人潮在街道上反复聚起又散去，整个世界萎靡成一片烂泥里的青苔。十天后，人们无处安放的躁动渐渐冷却，开始抛去焦虑与忧怖，肆意又放荡地纵情娱乐。
非常遗憾。
闵玧其和金硕珍恰恰是在一个月的前一天分手的。
更可笑的是他们分手的原因。
因为未来的路途太长，而社会和现实的压迫使满怀对幸福人生追求的他们眼前所见皆是迷雾。看不见前方的生活捶打得两个人都透不过气来。
两个人的关系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就逐渐被加剧的疲惫、愧对、忧愁和百态千姿的压抑撕扯。
于是他们想着，到底也都是年轻人，要不要分开。
先各自把自己的前程和未来奔走出来。
不然，没有经济支持的他们也会因为现实生活与理想差距太大，而被生活粗暴地扭曲变形，迟早有一天也会再也无法容忍对方。
这样可好了，分手的第二天，全世界都没有前方和未来了。
闵玧其背着吉他和音响出门。
世界末日了，他要去唱歌。
他家住在江边，往时，临江的路车水马龙，形形色色的过客和江水一起流淌，夜色漆黑的时候更是灯火汇聚，玲珑璀璨。现在街上的人流大不如前，多数是漫无目的地走着，或是想要最后一次感受自己生长地的模样。
闵玧其把器械安置好，将音响开到最大。他过去不这么干，因为不想让城管来找他噪音扰民的麻烦，且比起被找麻烦，更让他不耐烦的是自己的音乐被笼统而散漫地形容为噪音。这每每都让他火从心头起。
今天天气不是太好，世界末日嘛，本就应是黑云压城风雨欲来，可能是粒子流越来越逼近了，温度令人烦闷，空气中的水汽含量也很放肆。
闵玧其的心情很久没舒展过了，今天也是如此。
这样的情绪大约持续了一个月，闵玧其自认肯定不是因为世界末日，毕竟他觉得世界上所有的人，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出色的、鄙陋的、有脑子的没脑子的都在同一天迎来同样的结局，这一点本身就很戏剧性地夺人眼球。几千年来人类物种形成的文明与城市、体制与规矩从此湮灭在一瞬间，这样的事情，既然已经无力回天，不如自己把它想得更有意思。
既然这样，那大概是因为金硕珍吧？
哒、哒、哒、哒
闵玧其用脚打着四个拍子，手在木吉他上随意滑出几组和弦，这声音居然出人意料的轻快，于是他就着这与水汽一同振动的声波，完全跟随着自己最纯粹的内心，晃着头哼出了小调。
他想起他跟金硕珍的初遇。
两个人在充斥光怪陆离的炫彩灯光的酒吧里，透过近在耳畔旁人群的喧闹和觥筹交错后洒出的五颜六色酒水，以台上与台下的视角目光相接。
闵玧其是酒吧里的驻唱，金硕珍自那次电光火石的一刹对焦碰撞后有空就会踩着闵玧其的时间段来喝酒。金硕珍的酒肉朋友很多，一拨一拨地被他约过来照顾生意。
平时闵玧其会按照驻唱的工作要求唱一些嗨场子燥气氛的歌，这期间金硕珍就活泼又放肆地跟他那些朋友聊骚扯淡，笑声在光色变幻中极具感染力地传播，只要一桌热闹了，闵玧其只稍稍在乐声中用点劲，场子的氛围就如同被打火机点燃的机油。好几次老板视察碰上这时段，听着各式人声像要把屋顶掀起，再一查账目，没几天就又跟闵玧其详谈了加时加薪。
但闵玧其想要的肯定不只是一个酒吧的舞台、百十来个的听众。刚成年没几年就完全脱离家庭的庇护自食其力地追逐音乐，期待着自作曲收到赏识的他把这些曲子插在演唱曲目中间，希望在完成热场效果的工作需要下，能有音乐公司的人欣赏他的歌，欣赏他这个制作人。
音乐公司的人没等来，等来了金硕珍。
说来奇怪，任何人都不会听过所有歌吧，金硕珍真能在混杂的曲目中分辨得出哪些歌是闵玧其自己写的。每每到闵玧其唱自作曲的时候，突然同关上开关一样的，金硕珍就像把浑身带动话题和气氛的劲儿都卸下了般，找个舒服的姿势安静地窝在座位里，可能一手撑着头，一手搭着扶手打节拍，可能双手交握在胸口，然后那样目不转睛地盯过来，盯着舞台上的闵玧其。
闵玧其自认是绝对的现实主义，不信这能靠‘缘分’二字解释，但就算这样，在他与金硕珍对视的第一眼里，什么生活的捶打都受够了而活得透彻坚韧的闵玧其脑内扎扎实实地只弹跳着这放大加粗的两个字。
虽然后来闵玧其问金硕珍关于洞悉他自作曲的秘密，金硕珍诚实地回答自己根本不是因为辨得出曲风曲调的同异，只是在听自作曲时感受到了他强烈又独特的嚣张傲气和肆意张狂的野心。
闵玧其听了觉得自己或许比想象中还幸运一点。
哒、哒、哒、哒
闵玧其隐约有听见水滴砸落地面的声音。不知道哪里开始下雨了，突然喧嚣的江风带来潮湿的气味。他皱了一下鼻子，手上也没停止抚动琴弦，流畅的弦音从那双修长骨感的双手散出，接着浸泡在沉闷的水汽里。闵玧其不愿承认，他也仿佛受了这笨重空气的牵绊，一股复杂的烦躁不停歇地流窜在心口。
是该有场酣畅的雨的，闵玧其想。毕竟是末日。
于是雨声果然渐渐逼近，本就稀疏的人群现在更是四下散去。待在街上停留的最后一个人也跟他擦身而过时，闵玧其望着空旷的四周霎时觉得肩上担着遮天盖日的孤独。只在灰蒙蒙建筑物之间回荡的旋律变得更加空寂，像海浪一样，由闵玧其这座孤岛发出，但没有人接收到，回声来来回回去而又返，形成独属于他的海域。
空气中的粉尘被瓢泼洗刷，城市被生命之源浸透，闵玧其没带伞也懒得打，他想现在他的手只被用来拨弦就可以了，在世界毁灭的最后一刻还依旧在制造音乐就可以了。但是他突然有点想哭，想让眼泪跟着倾盆的雨一起下坠。
其实他并没有觉得这样就可以了。
其实他还想奢求点什么。
于是他放任自己停止运作好多年的泪腺重新启动。
这大雨毫无停止的痕迹，像是要耗尽天空中最后一朵云，所有在地表上拔地而起的人类文明此时也不过如同阴雨霉湿天地空隙中的一块块苔藓。
我是在不舍这个吗？
闵玧其的思绪不受控地想起从前的每个星期五傍晚。那些天金硕珍下班早他也不用去酒吧，金硕珍会在回家的路上买菜，一般会买排骨或丸子回来炖汤，汤会炖得很浓，是闵玧其这种常年不注意吃食的人会想念的家的味道，他们会敞开了胃口吃，吃到两人双双瘫在沙发上不愿动。
金硕珍这时会使出浑身解数拖着他到江边散步，从这座桥首走到那个码头，看着夜幕铺开华灯初上，他们可以在这段步行中无话不谈也可以一言不发，可以吵闹也可以温情，无论怎样都没人介意，没人拘谨。
舒展的江风里总是裹挟着对他们彼此的爱意。
那次和金硕珍一起去江边钓鱼，金硕珍多大个人了坐下的时候还是不看凳子在哪里，他想起金硕珍惊慌地样子颇有点冒着傻气的可爱。
是很可爱。闵玧其就着回忆笑了一下，发现艰难勾动嘴角的僵硬脸颊上居然真的躺下两行泪。
也许是郁结在心口的那股情绪终于找到了对的发泄理由。
酒吧里的喧嚣是迷人的毒药，火热的欢聚、放肆的愉悦是最昙花一现的东西，激情告罄后曲终人散，留给酒吧的只是疲惫和颓靡，但是每次金硕珍留给闵玧其的还有总是留在桌子上的一枝玫瑰，鲜艳欲滴，从未缺席。
这次一切的终点，闵玧其也渴求跟金硕珍一起度过。
滂沱的雨还在下，巨大的噪音里融进了闵玧其的哽咽和低泣。
哒、哒、哒、哒
身后好像又有人了。
重而急的脚步踏着飞溅的水声。
声音渐渐停在闵玧其背后。
闵玧其太冷了，漫天的雨似乎砸进了骨子里。他感觉自己身体唯一有温度的地方就是眼泪流经之处，所以它们才会这么不受控地淌得愈来愈汹涌。它们搞得鼻腔也变得又酸又热乎，好像也准备流下写什么。
一只手从闵玧其背后伸出，抚上了他被冰冷雨水淋得打颤的左手，顺着他的指缝扣紧。
闵玧其感觉到一把伞缓缓遮盖住自己头顶。
是以前他们一起出去买的那把。
继而有个湿淋淋的额头抵上他的后颈，未平息的急促呼吸喷在他的皮肤上，温温热热。
金硕珍找到闵玧其的这一刻，浑身的力都流散了。他找了很久，跑了很久，忧怖提在心头。
在这一个月里金硕珍深刻体会到在等待最后一刻的时候人们大概总是思虑万千也忧愁急躁，越是任性娱乐越是焦虑空虚。
他去了心心念念的游乐园，在灿烂的阳光下张开手臂转圈，去了口碑最好的烤肉店，吃饱喝足后拍下升腾漂亮焰光的炭火。每天踏着初阳晨曦披着月光星辉，数着最后几天的云卷云舒日升月落。每次却正当感觉到幸福愉悦的时候就会想起闵玧其，想起以前都得缠着他出门，想起他在街上不会主动牵手却会用力回握，想起明明那么不愿动弹的一个人，旅游的时候非要四点钟把人拖起床拍日出，但最后还是会想起现在自己身边没有闵玧其,然后幸福顺理成章地随着低下的头滑坡，愉悦顺着卸力的肩滚落，只遗落下已经混淆了自己究竟是在等着末日还是等着谁的金硕珍。
于是金硕珍还困在情绪跌宕的失重感里无限坠落的末日这天，躺在床上听见窗外微雨，终于还是猛地起身冲出门。
原来金硕珍最想实现的末日愿望果然还是，抱住闵玧其。
闵玧其感觉到金硕珍湿发上的水跟着自己脖颈的弧度流进衣服里。
怎么有伞还淋湿了呢，笨得跟什么似的，这么大的雨哪能跑啊。
闵玧其想。
闵玧其还想着怎么不动声色地皱一下鼻子，把堪堪冲出城门的鼻涕缩回去，再眨眨眼睛掩盖一下自己红热的眼眶。
正准备行动。金硕珍开口道。
闵玧其我听见你哭了。
他还说。
一个月了你都没来找过我。
……你臭傻逼。
闵玧其又觉得很幸运，当然的，也很幸福。
他们离得太近了，闵玧其还听到了金硕珍刻意压下去的呜咽。
每次都是我来找你……
你真的很烦。
我们差点到死都不能再相见了。
金硕珍差点没憋住哭出声，但其实处处打滑的尾音已经足够明显。
你一点都不想我。
怎么会呢，我天天都在想你。闵玧其在心里说。
但他没出声，他觉得现在开口他的声音大概跟金硕珍一样滑成花，太没面子。
闵玧其调整了又调整，清清喉咙，说出一个他平时用的冷淡音调的，不是。
……
金硕珍觉得自己丢脸死了，一个人在这里哭到说话飘来飘去，那臭石头刚刚还哭呢，自己一来就冷静了，对比显得自己很好不稳重，好在意他。
闵玧其正诧异身后怎么没声儿了。金硕珍一下子放开他们交握着的手，攥成拳，猛地锤上闵玧其的后腰。
说想我！很想我！
金硕珍也不管什么哭腔不哭腔的了，他一生气就习惯吼得大声。金硕珍一边凶闵玧其一边左右摆着头把哭出的泪统统擦在闵玧其的脖子上。
嘶。金硕珍这拳打得不轻，闵玧其没忍住一吸气，感受到后颈上蹭来蹭去的脑袋，心情却变得很好。
他的两声轻笑让金硕珍更羞，砸上去的拳抵着腰恶狠狠地转了转。
笑什么！快说！
每次都是我主动！闵玧其你混蛋！
可没等来闵玧其应答，金硕珍自己也闭了嘴。
闵玧其突然转身一手抓住金硕珍的手腕一手托着金硕珍的后脑勺，很重地吻了上去。金硕珍根本没反应过来就接受着自己的口腔被肆意扫荡，对方饱满的爱意和思念很好地从搅动的舌上传递过来，酥酥麻麻的接吻让他一下子就由气鼓鼓被安抚得妥帖，陷入情动里，不但握着拳的手渐渐放松，他还很想抱住闵玧其。
金硕珍，看看你这点儿出息。
眼睛鼻子不说，连嘴唇都这样湿淋淋了。
但是都没关系了。金硕珍最后还是把手环上了闵玧其的脖子，闭上眼睛，落入两情相悦互相珍惜的欢喜里。
大概这就样吻到气绝也可以吧，热烫的呼吸交融到末日的最后，一切结束的时候眼眸里只会映出彼此。就算地崩天倾海枯石烂也无所谓了，搂紧对方的他们始终在一起，作伴幻化成浪花，风，灰烬。
雨幕中绵长的吻拎起金硕珍的思绪，四下空荡寂寥，仿佛天地早已无人，徒留他跟闵玧其。
END
呜呜呜谢谢鼓励我写文的天使们T^T我爱你们
第一次写文时间也很仓促自己也很不熟练，但是第一篇献给糖珍还是好开心
反正就是好爱好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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